因為陳清平的名氣和此次展覽的現實文化意義，開幕展很成功，不僅有對版畫藝術懷有特殊感情期許的愛好者入內觀摩，藝術圈稍有些頭臉的也都來了。

藝術展覽不比其他，惺惺相惜的東西不需要太多繁文縟節的接待客套，加上前期工作做得很足，現場沒什麽需要許柚操心的，唯一的事就是將關楠以男友的身份引薦給需要認識的人。

所謂看人，原來是這個意思。

探究的目光太多，關楠有些不自在，低聲問許柚：“他們似乎對我的職業很驚訝。”

許柚笑著看他，雲淡風輕：“不是你的原因，是因為我終於有了可以結婚的對象，他們才會好奇。”

結婚？關楠的驚訝溢於言表，才剛開始，她已經認定他可堪托付了嗎？他咬緊後牙槽，雖然私下裏他也偷偷想了無數次他們的未來，但這兩個字眼總不敢輕易觸及。不是沒認真對待這場感情，只是不敢有太多奢望。

“你好像也很驚訝？”他不說話，她臉上笑意更濃了些。

“對不起，許柚，我……”關楠無地自容，他昨日為什麽要約她去。

“為什麽道歉？”似不懂他突然的窘迫，她目光染了星光，灼灼盯著他。

關楠卻不敢看她，微微轉開眼，躊躇道：“早知道這樣，我應該穿得再正式點。”

“你就是你，不需要迎合別人的目光。”許柚左手放入他掌心，兩人溫暖交握，“迎合我就行，這套西服很配你。”

“是你挑的好。”的確比一次性買一盒口紅的人用心。

不時有人過來打招呼，兩人不好太“明目張膽”的閑聊，多數時候都並排站著，關楠稍側首就看到許柚挺直精致的鼻翼，弧度自然的唇角，優美至極的下巴線條。

他心裏暖融融的冒泡，“有妻如此，夫覆何求”原來是這個感覺。

“我們晚上不去石素屋了吧。”關楠握緊許柚的手，無論最後她能不能成為他的妻，她都應該遠離這個旋渦，“上次做的菜都沒吃到，今天剛好有閑，我重新給你做。”

臨時改變計劃不過小事，他表情卻認真，尤其那雙眼深沈不同往日，似乎在期許著什麽。許柚立刻就明白他在想什麽，也不說破，柔順答應：“也好。”

“想吃什麽？”

“想……”

話未說完，許柚臉上的笑意突然深了些，她上前兩步，語氣亦帶了些揶揄：“藝術館今天刮風了？居然在這裏看到夏總！”

“大抵是刮了南風。”

關楠循著她目光看過去，一個身材高瘦挺拔的男子朗笑著走過來。只一眼，他就認出他是誰。

夏少城，李昀深的經紀人兼李氏財團實際掌舵人。

根據徐仲的線報，夏少城今年三十三歲，畢業於香港大學經濟系，大學畢業即進入李家下屬公司任職，漸漸成為李昀深父親李宰廷的左膀右臂。三年前，李宰廷因車禍去世，臨死前不僅李昀深托付給夏少城照管，李家所有產業的管理權也交到夏少城手中。

這個結果，無論在李家內部，還是外界看，都透著一股匪夷所思的不尋常。

就算李宰廷再信任夏少城，就算夏少城能力再強，他始終是外姓人。李昀深的祖父還在，李宰廷還有三位嫡親兄弟，李宰廷留下的偌大家財，誰都想來分一杯羹，可誰都沒能分到一絲一毫。

兩方爭持最關鍵時候，李昀深的母親蘇蕙站到了夏少城身後，結局一錘定音，因為誰都知道李宰廷當年是白手起家，除了自身能力，很大部分靠得是蘇家的財力背景。

結局沒有再翻盤的可能，但各種傳言猜測又多了。先前李宰廷頻頻提攜夏少城，外界就傳言夏少城乃李宰廷私生子，更因其與李昀深容貌上有幾分肖似，被傳得神乎其神。謠言太多，自然傳到蘇蕙耳朵，但她對此從未有任何態度。外界以為她是太悲憤，熟料她唱了這樣一出出人意料的大戲。而後外界又盛傳，原來夏少城與李昀深肖似是隨了蘇蕙……

關楠對這些豪門緋聞沒有興趣，他從中只看到一點，最重要的一點。

現在的李家是夏少城說了算！

夏少城步履沒有絲毫停滯，他走到近前，優雅揚起手掌，許柚曲拳輕擊在他手心，揶揄又變成欣喜：“什麽時候回來的？”

“剛下飛機就趕過來了，態度端正吧？”夏少城笑得無羈自由，沒有絲毫新聞通稿裏肅然端正的做派。

“還算可以。”

“只是可以？”夏少城眉頭擡得誇張，他目光禮貌性掃過關楠，禮貌點下頭，又轉回許柚，“昀深明晚還有音樂會，我是從彩排現場溜出來的，晚上趕不回去那小子又得發脾氣。”

噗嗤一聲，許柚笑開：“昀深每次發脾氣無外乎不說話，這對你能有什麽影響，就算他高興的時候也是三五天才和你說一句。”她臉上帶出幾分親近的傲慢來，“我前天說了，你可以不來，反正到時候別又怪我瞞著你就好。”

“哎……”夏少城嘆氣，“我是撞了什麽運，你跟昀深一個比一個難伺候。”

“多謝誇獎，除了古琴，我總算還有一樣比昀深強。”

“……”夏少城差點當場翻白眼。

看兩人自然戲謔調侃，關楠有些詫異，許柚待人向來清淡，禮貌中總帶著恰如其分的疏離，除去在他面前，從未見她如此熟稔的玩笑過。

聽意思是特意叫過來的？那麽兩人的關系應該很親近？

關楠的擔憂隱在腹誹裏，上天是真不想他好過麽？來了個不鹹不淡的李廣川就算了，這個夏少城……

許柚完全沒覺察到他心底的微妙變化，將他拉到夏少城面前，以恰當的親昵宣告了他的身份：“關楠，我正在考察的未婚夫。”

這個稱呼，關楠只能再次在心裏嘆氣。

夏少城再次看向關楠，眼中意外與驚訝混雜，後者更甚，澎湃處幾乎翻起巨浪，不單是為著此人在許柚心中的位置，更為了一種不可言說的熟悉感。

但是他很快控制住，神態自若的伸出手去：“我這個妹妹從來不開玩笑。”兩人掌心相抵，他連嘴角的幅度都控制到完美，“考察不過，後果很殘酷。”

其實是什麽關系不重要，關楠想，重要的是人。

這個夏少城不是普通人，他這句普通不是指對方的身份，是除卻那段傳奇經歷還能顯出不平凡。他很高，看上去寬肩窄腰似乎很瘦，但關楠確定那層質地考究的衣料之下一定藏著一副健碩的身板。那不是健身保養得來的，而是和他一樣，靠常年高強度的規律的訓練和實戰來的。

沒有一絲褶皺的，溢滿矜貴閑雅氣息的西服能包裹住這具格格不入的不尋常，但眼神沒有，柔和之下，探究之上，精光畢現，似乎下一秒那股勃然之力便能噴湧而出。

卻又不是類似金三角罌粟花海染成的戾氣，而是一種……

關楠想起多年前警校的越野實戰演戲，幾天幾夜殫精竭慮似的沖突奔走，個人體力與團隊協作的雙重考驗，彼時每個人目光中除了無可掩飾的疲累，更多堅毅坦蕩，和對未知結果的猶疑。

這層猶疑，在兩人掌心相抵之際，發揮到最大。

他們掌上的繭是重合的，包括手指，前掌，甚至虎口，如雕刻筆畫過，一筆一劃，完美清晰。

這是一只握槍的手！且年數不短！

夏少城的震撼不亞於關楠，內地警察除非公務所需很少配槍，一個普通警察安能如此？

他面上依舊笑得和緩，心裏卻算計得飛快。對面站著的男人皮膚不算很白，但是很好，晃眼看上去會有種細皮嫩肉的錯覺。但那絕對只是疏忽之下的錯誤認知，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，他身姿如松，下盤穩健，脊腰之間似乎有鋼尺豎立，目光雖算柔和，但犀利非常，靜默中如一頭伺機而動的豹。

膽戰心驚！

夏少城很好控制住情緒，十多年腥風血雨，喜怒不形於色算是基本素養，也是職業操守。

他含笑望著對方，眼神中喜悅與希冀並存，十足好哥哥形象。

“我知道。”關楠臉上亦帶上笑，幾分真假，幾分試探，“我很有信心。”

這兩人做派頗有些元首會晤的意思，許柚笑言：“你們倆似乎正式過了頭。”

夏少城眉峰一挑，有點嫌棄：“不正式怎麽顯出重視程度？”

“哦？”許柚不理他，輕挽住關楠手臂，靠近他些許，不掩飾告誡，“少城哥是言官轉世，嘴碎起來能要人命，你以後不許學他。”

她嬌媚的神情讓關楠心醉，溫柔答應：“好。”

“嘿，這真是要出嫁的妹妹潑出去的水，心涼啊！”

她看他的眼神不見得多灼熱，但清澈中更能顯出繁星漫漫，夏少城心裏突的如鈍刀滾過，疼且欣慰，她如果真的能走出來，自是再好不過。

只是這人，先觀察一下吧！他這樣想著，心裏不覺又冒出些陰戾，不談那份不敢想，也不可能成真的情愫，他答應過那個人，在他不在的時候全心護她，勢必不能讓她再有當年的苦楚。

夏少城適當的半捂住眼，嘆息再嘆息：“熬糖這種事，你倆能不能回家再做，總要考慮下我這個單身老大哥的心情吧！”

“哈！老大哥想成家了？這麽說我應該跟蘇姨說一聲，讓她好好幫你張羅。”許柚拆臺，“上次那個女孩叫什麽來著，長得挺好看的嘛，人又熱情，怎麽就嚇得你直接從美國跑到國內。難道……有隱情？”

“……”提起那次的經歷，夏少城表情像吃了蒼蠅，“沒有。”

“一定有。”

“……”夏少城無奈下，只能轉移話題，“快中午了，許館長備好午餐沒？我趕路來的，經不起餓。”

“夏總要吃什麽？”

“去石素屋吧，很久沒去，倒是想了。”

這麽巧嗎？許柚看關楠一眼，再轉向夏少城，狡黠一笑：“主隨客便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結果今天是31號啊！！！！耍太久，倒是把日子過慢了！！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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